摄政王朱x小皇帝北,大约是个叛逆期青少年终于发现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沙雕狗血故事【误】bgm推荐一生等你by袁娅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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壹·淮南子天文训
暮色四合,阡陌纵横。有影自东方来,或曰天一,或曰太阴。
太阴所居,不可背而可乡;北斗所击,不可与敌。
“愿以己身易三物。”
“何也?”
“帝王之志,帝王之运,帝王之术。”
“天神之贵者,莫贵于青龙。汝之命格贵极,何易之?”
太阴笑曰:“以吾皇故。”
得三梦,退之。
贰·十年一觉扬州梦
那是摄政王竹一龙陪着年幼的皇帝白羽南下,路过扬州的时候。
恰是暮春三月好时节,街头巷尾飘来艾叶的清香,少女穿着色泽鲜艳的衣裙,沿着清泠泠的河水叫卖鲜花。
群臣听着马车里传来摄政王同小皇帝的争执声,十分忧愁。
小皇帝长大了,可摄政王此人也不好相与,倘若这两人就这么对上了,他们到底要站哪边?
户部尚书一脸苦相地买了个艾草团子,以最后一餐的心情剥了一半,刚准备往嘴里塞,马车里伸出来一只手麻利地劫走了青团。
……于是户部尚书更抑郁了。
而马车里被群臣妖魔化的争论,还原之后却是如此……幼稚。
小皇帝泪眼汪汪地扒着车窗:“朕想吃青团。”
摄政王低着头批改奏章,淡淡道:“皇上午时方食了得月楼的板栗肥鸡、八宝鸭子、碧螺虾仁、熏肘子、冰糖燕窝、松鼠鳜鱼、春笋豆腐、蜜汁藕块,还喝了一碗片儿汤,虽说是长身体的时候,但也该控制食量。”
小皇帝平日不见他多言,偏在报菜名的时候口齿流利,又因被他一字不差地报了中午的菜谱,顿觉失了颜面,情真意切地假哭起来:“朕没了父皇,如今想吃一个小小的青团还要看人脸色,父皇……呜呜……”捂着脸的同时,还从指缝间睁了一只眼偷看摄政王大人的脸色。
起初竹一龙碰见他这招还十分头疼,小皇帝粉雕玉琢一张脸,挂了眼泪将落未落,像只刚蒸熟还盈着水汽儿的包子。虽然额间有一道红痕,看起来略有些可怖,但他偏又是皇帝,几人有幸得见天颜?
——可这小皇帝此刻正在他面前故作姿态,他习惯了,便无视了这包子的折腾,面不改色继续批他的奏折。
小皇帝瞧这招不管用,愈发气恼,坐在摄政王长长的袍子上,福至心灵般立起身凑近了他的脸,唇贴了上去。
啵唧!
竹一龙说到底也才弱冠之年,对带孩子出现的措手不及尚未全盘考量,只得低斥了一声:“胡闹!”绯红自耳边爬升至额角,他握笔的手顿了一下,纸上就晕染了一滴墨团。
小皇帝撇撇嘴,不以为意。
于是摄政王轻咳一声,半带着考较,问他的小皇帝:“《世说新语》曰,晋元帝问晋惠帝,‘汝意谓长安何如日远?’倘若是你,如何答?”
白羽思索片刻,道:“日远。”
竹一龙皱了皱眉,问:“为何?”
小皇帝踢了踢细弱的腿,歪头想了想:“日远。但闻人从长安至,不闻人从日边来,居然可知。”
摄政王点点头,从帘子的缝隙里伸出了一只手去,劫了只青团给他的小皇帝,却仍然板着脸:“下不为例。”
小皇帝志得意满,咬了一大口,最后还犹豫地剩了一小团,期期艾艾举到竹一龙嘴边。
竹一龙一时心软,吞了之后方觉懊恼——摄政王肃穆形象又毁了大半。
小皇帝带着好奇探向窗外,精巧的亭台楼阁星星点点,游人如织,暖风袭来,四处飘散着花香鸟语。
他枕着摄政王的腿,被这江南风光迷了眼夺了魂,道:“兄长,你看这万里河山,是不是极好?”
摄政王没瞧他,只敷衍应了声。
小皇帝闭上眼睛,呢喃低语:“兄长……那我分你一半江山,你永远不离开我,好不好?”
竹一龙点点他的脑门,长长的衣袖翻飞,带来一阵冷香,如同深夜里荡着月光的湖水:“幼稚。”
春风拂过,书卷翻动,岁月静好。
当时只道是寻常。
叁·满城春色宫墙柳
白羽睁眼的时候,江南的日光好似还灼在面前。他一时恍惚,缠绵梦境仿佛还要卷着他向深而行。
小齐子刚撩了帘子,昏暗晨光从缝隙漏进来,他按了按眉心,问:“什么时辰了?”小齐子恭恭敬敬地答:“刚过卯时呢,皇上。”
寝殿常年熏的龙涎香直往他喉咙眼钻,白羽轻咳两声,向榻内侧翻了个身。
小齐子没法子,只得小声道:“皇上,今儿个摄政王,不是,琥王爷回来,若是瞧见您卯还未上朝……怕是不好。”
白羽裹了明黄的被子,不知喜怒道:“出去。”
白羽在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深深浅浅的脚步声,有暗香袭来,温柔缱绻。
一双手拨开床帘,停了半晌,才小心翼翼抚他的脸,接着便轻柔落在他额间胎记上。
他嗅着熟悉香气,闭着眼睛张开怀抱,细瘦的胳膊自觉抱住面前人的脖颈,那人一时不防被他压下了身子,呼吸萦绕在他耳边,清清浅浅。他腻着嗓子缠上去,听到了愈发粗重的呼吸。
那人扶着他的腰缓缓进入,他眯着眼瞧明黄的帐顶,像是躺在江南的船里,摇摇晃晃,永不止息。他的长发散在身下,为晨起荒淫的曲应了景。
殿里的香远没有那人身上好闻,他弓起脊背咬上那人削瘦的肩,仿佛嗅见月半偷绽昙香。
云消雨散之后,白羽汗湿的额发被人轻轻擦拭着,他轻声道:“摄政王。”
竹一龙低声笑了,如春水拍打石岸,清越至极:“臣在。”
白羽波澜不惊地说下去,瞧不出刚从情事中抽身而退:“你先前上的奏章我看了,九品中正制不妥,朝里寒门出身的大臣跟我闹得头疼。”
从床边起身,竹一龙披上中衣,风尘仆仆的倦色尚未褪去,却沉稳道:“如今世家大族被打压太过,于朝纲无益,并不稳妥……”
“朕说,不可,”白羽斜倚在榻上,原本搭在他身上的被子滑落下来,露出一片暧昧红痕,他笑道,“你是摄政王,可朕是皇上。”
竹一龙背向他,手中冠带掉落在地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他听到这话脊背僵了僵,却平静地答:“臣明白了。”
他解下胸前玉佩,半跪着给他的小皇帝戴上。
白羽低垂的眉目有种微妙的温柔,似乎一如十年前在扬州,枕着他的腿道纯真笑语。
但小皇帝长大了,再不肯叫他兄长,却仿佛记仇般称他“摄政王”——哪怕他早已放权,只是偶尔谏言。
他叹了口气:“我在南平的时候,遇上高僧,他说这玉是皇上的机缘,万不可丢了。”
白羽只是沉默地把玩着玉,不肯再开口。之前刘皇后同他的私语还萦绕在耳畔,如同魔音。
一遍遍、一遍遍。
“恕臣妾直言,天下只知有摄政王,却不知有皇上,您不可对琥王爷太放心了。”皇后殷殷切切地为他系上腰带:“知人知面不知心呢,皇上。”
皇后是摄政王从宫外带回来的,自小养在宫里,说是“天生凤命”,能陪他把明君的位置做得稳固。但他对她的感情淡薄,一月不过去皇后宫里两三趟,作个恩爱样子罢了。
他原本想要叱责一句“胡言乱语”,却想起昨日早朝时,只因竹一龙镇守前朝都城南平久久不归,世家与寒门子弟就敢在殿上推搡攻讦,也不怕失了颜面,几乎大打出手,宛如一场闹剧。
前朝老臣的国字脸上长长的胡须抖啊抖,板着面孔细数他一二三四条罪状,春旱夏涝、粮仓歉收、百姓民不聊生,自是都怪他这倒霉君主,仿佛他不写罪己诏便德不配位似的。
但他仍笑着安抚了群臣,让太监递了茶给老臣,让他喝完再接着骂。
他忆起自己小时坐在摄政王身边,他向来气定神闲,并不多言,但举手投足就能轻易化解任何难关。
长安多雪,下朝之后,他常被竹一龙用洁白的狐狸皮裹着,磕磕绊绊跟在他身后,瞧着他与大臣们继续商谈军机要事。
他听不懂,便自顾自地走,有时身形一晃,似要摔倒。竹一龙却仿佛背后长了双目,及时伸了手牵他。长安颇冷,然而竹一龙的手却是暖的。
竹一龙便是如此,牵着他走过殿前,走过四季,走过辗转十年。
他彼时为此点滴暖意而心满意足,只因当时他还未在耳濡目染之下,成长为合格的储君。
如今竹一龙替他守在南平,雷霆手腕从未出过差错。
他是他越不过的山。
白羽紧抓着玉佩的红绳,手指勒出白印。
竹一龙整理好官袍,更衬得他清俊堪比松竹,双目皆似秋水,流转着欲言又止,但还是叹了口气,狠狠心转身便罢。
日光渐盛,一片耀眼莹白,照在身上,恍如刀割后的印痕。
原本是不想说这个的罢。
虽然已是春日,长安却还是很冷,他艰难揣着一腔热血自南平而来,路途遥远尚且没有磨灭,却在这里渐渐如同饮冰般凉了。
思念隐在风里,飘过十里便逸散。
肆·荆州占
钦天监观天之异象,二星伴月,乃上之曰:
“二星若合,其国有兵,改立侯王,有德者兴,无德者亡。”
一轮寒月挂罥树梢,桃花落,闲池阁。
白羽挥挥手屏退了钦天监战战兢兢来报的司晨和跪倒一地的太监,倒了壶酒,独酌中宵。
谁是有德者?
谁又无德?
他想起自己小时,因着额上胎记,困惑又难过地问竹一龙:“我听见太监议论,说我这胎记不祥,又不好看。”
那时父皇病逝不久,托孤给竹一龙,他年纪小又失了父亲,真真把竹一龙当作父兄,在竹一龙面前除了撒娇卖痴,很少自称朕。
但竹一龙一向恪守君臣之礼,只那次十分温柔,用指尖在他额上勾勒,笃定道:“这是青龙印,天神之贵者,莫贵于青龙。皇上是天命的君王。”后来,又重罚了在他面前多嘴的小太监。
他自此放下心来,却愈发爱粘着竹一龙。
直至他放下帝王身段,诱竹一龙入局,二人的关系才愈发曲折。
竹一龙如今已过而立之年,尚未娶亲,世家小姐各个娇滴滴想嫁他,但他只是笑着推辞。
他看出他不想他娶妻,他便不娶。
他瞧着他想收他权,便主动退守南平。
他要什么,他便双手奉上。
有时白羽看不透这人,他当真爱自己么,抑或是服从帝王之旨,连同他父皇的遗志?
但他自己又有何资格质问,三分的心悦演了九分,无非是想纠缠更深,从而稳固这个他莫名其妙得来的皇位罢了。
可心悦当真是三分么?他真正想当皇帝么?
谁又问过他呢。
他是皇帝,生来便高处不胜寒的。
他嗤笑一声,笑叹他的父皇又怎能料到,自己同竹一龙竟走到如今地步。
你瞧天机玄妙,因缘际会,谁能勘透。
羽觞倾倒,澄澈酒液自桌上一滴滴落下。白羽趴在桌上已然酣睡,殊不知胸前玉佩浸了酒,竟腾出朦胧烟雾,将他完全包裹进去。
白羽迷迷糊糊张开眼,觉得身子十分轻灵,像是跳脱开尘世一般,飘飘荡荡,掠过他的江山。
良久,他终是落入实处。他环顾四周,已是日出时分,街巷无人,只遥远地传来零丁马蹄声。
未几,他瞥见一惨绿少年打着哈欠挪开木门。
白羽还未来得及惊呼,便如同一缕青烟,被少年吸进了身体,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。
伍·陌上谁家年少
我是李二麻子,在梨花巷卖包子。
其实我本名不是如此,但在这偏僻小城里,没人管你叫什么,况且我一脸麻子委实有碍观瞻,大家叫我李二麻子就更心安理得。
但我尚还处于青春期,大家这么一叫,就没有姑娘愿意同我说话,我于是十分苦恼。
况且我也不爱这梨花巷,到了春天,都是些花儿粉儿的。我花粉过敏,一到这时候就喷嚏不断,口水四溅到我肥白的大包子上,客人都嫌弃得很。
痛定思痛,我在卖包子的同时也钻研出一门副业,给人批命,有时也看看手相,想要借此解决个人问题。
可我这算命摊子要么十天半月没人光顾,要么尽是些穷酸书生问我何时能高中,我勉为其难算上一算,他们还作出囊中羞涩的模样,扔下几个铜钱了事。
我只得又一次痛定思痛,开发出新产品,摘了几朵桃花插在幡子上,给姑娘们瞧瞧桃花运势。姑娘们殷切问我如意郎君可有心上人,又问我如何招桃花,给钱也大方得很。
只有一个刘家的小姑娘,家境清寒,却很少在外抛头露面。我哪怕登门拜访,说卜卦不要钱,都会被她剽悍的父亲拿着扫帚打出来,称我用心不纯,必是图谋不轨。
好在我往往入账颇丰。
只是每每看见适龄待嫁女子,我鼓起勇气想要毛遂自荐,却总听见姑娘们咯咯的笑声,接着便是些“你们瞧,这麻子也动了春心”之类的言语。
我不免有些丧气。
我同隔壁铁匠孙大牛的关系极好。今日包子铺十分红火,我拿了全部家当来换把武器,孙大牛默不作声,从里间拿出了前些日子专门为我做的袖箭同匕首。随意试了试,削铁如泥,我十分满意。
我盯着孙大牛打了会儿铁,他嘴唇难以觉察地动了动:“近日乡里的人多了些。”
他待客礼仪不行,但我能把自己照顾得宾至如归。我自顾自倒了杯茶,润润算命的金喉咙,又捏了两片雪花糖放进嘴里:“有多少?”
他有些犹豫:“倒也不多,十多个罢。”但在这儿也算不小的人口流动。
想来我的生意该好做些了,终身大事会不会也有着落了?
我于是愈发急切地同姑娘们接触,但我所到之处,往往惊起一片娇声尖叫。据说她们还给我封了个绰号,“恨嫁の王”,讥讽我是“摄政王的心,麻子的命”。
谁不知道如今摄政王大权在握,又是貌比潘安的美男子,我虽然心比金坚,但也难免有些苦涩。
我叹了口气:“若我没这麻子,追我的小姑娘要从长安的东四巷排到西四巷呢。我这人向来不爱吹嘘,我只说这一次啊,你们都不把握机会,可没更多便宜能捡了。”
可她们都不信,“咯咯”笑着跑远了。
瞧着日光西斜,在巷内的梨花上映出血色般陈旧的殷红,我收了摊子,独自一个人往家慢悠悠地走。
大约是我求的太多了些。
士兵封城的那一日,我依旧早起揉了包子蒸在笼屉里,吆喝着叫卖。午时方收了摊,架起了算命幡子,做另一重买卖。
一身鸦青袍子的人走到我摊子前,深深瞧了我几眼。我低着头没理他,余光瞥见他腰间极华贵的和田玉,想来人傻钱多,但我倦了,准备收了幡归家。
那人却拦了我,让我给他算一卦。我烦不胜烦,挣脱开他如玉葱般的手指。他身后全副武装的护卫提了剑向我发难,我只得从命。
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,然而这明明是我的屋檐,我却也得低头。
天道不公啊。
于是我瞧了瞧他伸出的左手,罕见的玉阶纹,贵不可攀的命格。然感情线极短,似是求而不得的征兆。
我正想着如何把话说得讨喜些,免得面前这位贵人一不高兴便宰了我,他倒是先开了口:“李婴,这半年来,捉迷藏玩得可还开心?”
袖中的匕首有些硌人,但我尚未寻到合适的时机,让它成为一击即中的利器。
他不咸不淡地同我说:“孙诚死了,没供出你。”
汗如浆出,浸湿了中衣,我同自己说要静下心来,才能寻到他的破绽。但面对这个人,我要如何才能得胜?
我于是笑得凄惨:“摄政王,孤只是亡国的太子罢了,杀了我又有何益?”
大约是怕别人认出他的身份,竹一龙今天只带了一个侍卫,倘若我先用袖箭刺中他的侍卫,再转过头来对付他,是否可行?
他似乎没看出我的紧张,继续道:“你到这穷乡僻壤是为了寻找天生凤命,有她扶持,你就能光复旧朝。”
装作喏喏地低了头,我摸索着寻到机关,手指轻叩,袖箭如闪电般射出。他的侍卫却在第一时间将其斩成两段,拔剑直指我咽喉。
我心如死灰,他却宽容地笑了笑:“凤命我带走了,虽然家境贫寒,却是个美貌的姑娘。”
父皇听信谗言,以莫须有的罪名赐白将军一杯鸩酒,好在杏林圣手救了他半条命,但他从此却再也不能站上沙场。群臣激愤,与君王离了心,故而推翻南明,改立国号为云。
我自小战战兢兢,昼夜苦读,只为做合格的储君,可我还未长大,国已灭,家已亡。
眼看着往日恭谨的大臣冲入宫中,砍下我父亲的头颅,家人一个个死在我面前。
只有我,一刀并未丧命,陷入假死,被御前侍卫孙诚救了,躲在边境小城,把自己点成麻子脸躲避追捕,从而养伤。孙诚化身打铁的孙大牛收集情报,我借算命的幌子寻找凤命。
大隐隐于市,我降入贫贱,归入尘土,无非是想光复南明罢了。
纵然父皇有错,“我何辜?南明何辜?”
我还能做什么呢?
不过是个亡了国的太子,联系不到旧部,孤身一人。
我什么也做不了。
我扔了匕首,仰天大笑。
倘若真有神明,老天,老天,你为何不佑我?面前这人如此狠毒,为何你却眷顾?
我笑出了眼泪,笑得打滚,泥土沾身,在仇人面前状若癫狂,但我已无知觉。
“白将军又何辜?”他冷冷地看着我,仿佛我已是尸体,“如今白将军已是太上皇了,新皇即位,你莫要再痴心妄想。”
我听到这里,却觉得异样了:“你明明是我父皇钦点的状元,为何如此向着白将军?”
他微微抬头,凝望着天,像是天际有魂灵漂浮:“我望着白小公子长大,玉雪可爱,心中不免亲近。”
只是如此?只是如此?
我觉得可笑至极,于是真的咧了嘴笑了。
我用尽毕生的恶毒看向他:“你扶持他登基,普天之下却只知你摄政王手段高明。你且等着,有朝一日,这小皇帝也会被人推翻,同你一道被人逼死在宫里,让野狗叼了,曝尸荒野。”
他仍旧是做太子伴读时的气定神闲:“真有那一日,我定会逆天改命。”
我一字一顿道:“只怕不到那一日,你的小皇帝就会夺了你的权,继而扒了你的皮,抽了你的筋,你那时才知后悔。”
他第一回在我面前抿嘴笑了,伴着身后大片梨花,我这时方知何为“千树万树梨花开”。
他说:“倘若至此,我便认了。”
这梨花巷的名字起得真好,我的幡上若是朱朱白白,红色的桃花配朵雪白的梨花,才是真真好看。
但我很快便看不见了。
我只觉得脖间一凉,眼前的景象刹那间变成一片漆黑。
我脑海中最后的画面,是那年竹一龙初中了状元,入宫谢恩时,一身绛红衣袍,风姿如竹,爽朗清举,眸若墨画,唇似朱漆。
他萧萧然独自走过殿前,我从没见过那么美貌,却又那样孤寂的人。
彼时,我想走上去,同他说上几句话。
可我躲在角落里偷看他,没说一个字。
若我说了呢?
陆·大风起兮云飞扬
一梦方醒,白羽只觉身子极沉,像是翻山越岭一整夜,连胳膊都抬不起来。他脑海中依稀记得自己是附在某人身上,见识了一场杀戮,然而梦中主角是谁,他却着实记不清了。
他由着小齐子给自己穿戴,心不在焉琢磨着今日早朝时,已把此梦忘了大半。
小齐子将要退下时,白羽开口:“琥王爷一向嗜辣,怕是这几日又吃不好了,你且从蜀香阁给他带几样菜过去。”小齐子躬身称是,白羽挥了挥手便让他退下了。
这一日,大臣们皆惊异于皇上似是心血来潮的变化。他不仅细细地问过了大臣们报上来的桩桩件件政事,亦对之前琥王爷提出的九品中正制,做了极周密的规划安排。
往常小半个时辰就匆匆结束的朝会,今日居然拖了两个时辰还尚未结束。
殿下群臣不知自己因何事触怒了这尊神,皆冲着随侍的小齐子使眼色,瞪得眼皮都要抽筋。小齐子心领神会,轻声询问:“皇上,该用午膳了。”
谁知白羽竟是将案上奏章狠狠摔到殿下,语气怒极:“刘盛,卖官鬻爵,欺上瞒下,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!”
群臣扑通通跪了一地,心惊胆寒,谁不知道刘盛是国舅爷,他办事时一个眼色就得给他大开方便之门,早让人怨声载道。但此人似是成了摄政王同皇帝的博弈中的受益者,此时不知为何,竟是突然翻了船。
刘盛两股战战,口不成言,几欲晕厥。
白羽似是铁了心要查他,先是拖出殿外,直接打了三十大板。人还昏着的时候,就下了诏狱,一路迤逦出暗红血痕。
同他有仇的皆小声讽刺曰,当真是步步红莲了。
这一番天子之怒,虽未浮尸百万,流血千里,然群臣皆汗流浃背,官袍尽湿。
正要战战兢兢退下时,又听见白羽轻飘飘一言:“南平蛮荒之地,琥王爷呆不惯,且让他留在京城吧。为保其平安,且在王府休憩,非我令,不得出。”
若说皇帝处理刘盛是为了同摄政王修好,强将人拘在京城,禁了足,又是什么操作?
竹一龙接到这一圣旨的失魂落魄暂且不提,但说大臣们晚上辗转反侧,思来想去,皆是捉摸不定。想来,打个巴掌又给个甜枣,刘盛同九品中正制旧事重提,也不过是安抚琥王爷的甜枣,免得这位曾经的摄政王生出事端。
这才是真正帝王心思。
是夜,白羽疲累至极,竟是倚在塌上便睡熟了。
朦胧之间,竟又是熟悉的飘飘然之感,此次他附在一锦衣华服小公子身上,正淌着溪水前行。丛林茂盛,难以辨别方向。
好在,白羽惊异发现能控制自己的身体,虽还有些僵硬,却比上个梦似是只能旁观的情状好了许多。
此时正是五更刚过,天际刚翻出鱼腹白,他正不知如何是好,刚往前踏了两步,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响亮的招呼:“小兄弟,上船了!”
他转头,讶异发现一船悬空,金玉船身,琉璃船帆,各种奇珍异宝缀于船尾,似天界奇物,而不似人间光景。招呼他的人满脸胡茬,十分憨厚的模样。此人手指一点,他只觉身轻如燕,飘飘然已至船上。
未顷,这人展了风帆,吆喝一声:“开船喽!”宝船便如箭一般向前射去。
白羽抓着船身,方才站稳身子,向外一看,竟是在云中穿行。
柒·先生早擅屠龙学
我叫郑知化,是个半吊子水手。祖上传下来一艘宝船,冯虚御风,一日可行千里。我借此做些买卖,生活也算过得去。
今儿个坐我船的小公子眉目灵秀,年纪不大却带了一股尊贵气势,外加华服锦衣,一出手就是一千两银票,如此阔绰却没有随从,让我不禁怀疑,莫不是哪个侯爷家的世子偷跑出来了?
但我可没敢问,我一个跑长途的,哪里敢多嘴多舌。
没想到,倒是这小公子先来与我攀谈。
他身着一身月白长袍,腰间系着一块暖玉,随着他沉稳的步伐晃动,额间一道红痕十分招眼。他颇和善地问我:“船家,咱们这是往哪儿去?”
我心想这小公子看着挺聪明,没成想是个英俊的健忘症傻子,面上却笑道:“公子,我们是去极东之地呢。”
他猛地一按额头,似是而非地应了一声。
我心里嘀咕了半晌,想着倘若这小公子问我这趟是作甚么,我又得如何回答呢。
小公子从怀里掏了二千两银票,放在桌上:“船家,明人不说暗话,我此行有要紧事在身,若船家能安全把我带回来,这银票就归你了。”
我犹豫道:“我这人一不通文墨,二不会武功,天生废柴,不知能否帮到小公子,这……”
若是爬飞车那个搞机枪,闯火车那个炸桥梁,怕不是事未尽,我已亡吧。
他截断了我的话头,笃定道:“船家,你莫担心,我不会牵扯他人涉险,只我回来时或许虚弱得紧,只愿船家能精心照料些。”
于是我便放了心,满口答应:“当然,当然。”
只是这样那就赚大发了,这小公子自是人傻钱多,真香。
初开船两日天气晴好,我行船因此舒适许多,偶尔从山头薅些野菜,十分鲜嫩可口。
小公子看起来也颇有兴致,对山珍野味兴趣十足,似是很少涉足乡野,常饶有兴致地问我这都是些什么食材,什么季节生长之类的问题。
我虽觉得他太过天真不知世事,但看在银票的份上,仍一一耐心解答。
第三日,天空平白裂了一条巨缝,其间逸出一抹重紫,艳丽诡谲。层云渐渐聚拢,颜色也逐渐翻滚为漆黑墨色,仿佛随时要有雷声炸响。
小公子站在我身边,瞧我忧心忡忡的模样,沉声道:“船家为何如此担忧?”
我只能勉强安慰他道:“天漏,则龙出。公子,你这趟怕是凶险得紧。”
小公子披着上好狐裘,面色有些苍白,腰线不过盈盈一握,眼看还是个半大少年。
蓦地,狂风涌起,云层翻涌如同巨怒海浪,一波一波向船涌来,几乎将我掀翻,我一时难以呼吸,感觉鼻子都憋变形了。
我用力勒紧船绳,却难以降下船帆,整个人在船上像个鞠似的滚动着。我行船多年都未遇过此等险境,当真惊惧难言。
谁知那小公子倏忽解开裘衣,轻巧跳到桅杆上,自袖中摸出一把手里剑,对准船帆便直直刺了过去。
我一面感叹于少年的轻巧敏捷,一面心疼得直跳脚,在颠簸中捡我的琉璃碎:“哎呀,这可都是老祖宗的东西!”
小公子一手悬着船帆,险象环生,还有心情同我打趣:“郑知化,你刚刚明明还在说,风雨中,这点痛,算什么,擦干泪,不要问,为什么!”我哑口无言。
好在没过了多会儿,船行得渐渐平稳,风也止息,天色虽仍晦暗不明,但层云似在飞快退去。我遂松了口气:“谢谢公子。”若不然,这船早就倾翻了。
同行挂杨氏超越的画,我却常常嗤之以鼻,此行惊险,看来我以后还是得信啊。
然小公子的眉毛却越皱越紧,指着远处一黑影向我发问:“船家,那是何物?”
我眯了眼睛,却只闻阵阵轰鸣,如同牛吼,却比其大了千万倍,呼啸而来,几乎将我震聋。我又细细分辨,突然脑中闪过一物,似是符合眼前黑影之形貌,我顿时惊恐万状,只能拉住小公子的臂膊向后闪避:“龙!龙!……这是龙啊!”
我虽常年云中行舟,但也从未见过这传闻中“头似驼,角似鹿,眼似兔,耳似牛,项似蛇,腹似蜃,鳞似鲤,爪似鹰,掌似虎”之物,但同书上记载倒是一模一样的。
伴着震耳欲聋的响声,那如同最长的河流般那么长,最宽的山脉般那样宽,遮天蔽日、通身青色的巨龙正向船怒吼着冲来。
眼看小公子仍站在船头,帽带在空中飘荡,我哀求道:“龙,神兽也。公子,我们抗衡不得,暂且退去,再想办法通过这路便是。”
小公子却摇摇头,在重又猎猎作响的狂风中站得极稳当,笑得唇红齿白,温柔写意:“船家,这便是我的要紧事。”
我一屁股跌坐在船上,手指着他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小公子笃定地答曰:“我乃屠龙者。”
他不知从何处抽来一把长剑,剑长四尺,剑身有光华流动,想来定是把无坚不摧的宝剑。
他跃上船头,继而御剑而行,还不忘向我道:“船家,可别忘了你的承诺!”便猛地向那龙冲了去。
不知为何,我竟觉得那龙,虽有宝塔般大小的红眼睛,暗暗地闪着幽微的光,却并不贪婪凶狠,反倒是如兔一般温和——等我老了,再忆起这一幕时,揉了揉眼,觉得大约是自己年老以至糊涂了罢。
彼时,我又是揪心,又是害怕,只得躲在船尾小心翼翼分辨,惶惶然看着那团黑雾。
自幽瞑中透出熹微雷云,绀紫与墨黑翻滚缠斗,只隐隐有一丝小公子月白衣角的踪影,但倏忽便寻不见了。
一时疯狂浪涌,暴雨如注,我颤巍巍地躲进船舱,只敢远观。没过多久,那团黑云竟颤着向东方逃去。
然而小公子却未归。
我替那小公子悲泣,但想来我需尊重承诺,便在此处足足等了他七日,但我心里却是知晓,他自是没什么机会回来了。
可这小公子到底是常常出人预料的。
第七日亥时,月黑风高,我已收了锚扬了帆,正预备返乡,却见一歪歪斜斜的人影,乘着剑,朝船的方向而来。
我大喜,忙迎上去。只见他一身月白衣裳已大半染上暗红血迹,身上却未见什么伤口。
我大惊失色,问他是否受了伤,怎得身上沾了这样多的血。
他拎着两只龙角,还向下滴滴答答流着血,咧着嘴冲我笑道:“那是龙的……我嘛,幸不辱命。”
我却在此刻想起了些不相干的事,似乎小时听过的,这么一句。
“龙者,头上有博山,又名尺木,龙无尺木不能升天。”
那龙没了尺木,怕早已殒命了罢。
我又想起那双温柔眼睛,似有些可惜。
摇了摇头,我升起修补好的琉璃船帆,嘱咐小公子坐稳,旋即吆喝了一句:“开船喽!”
捌·自古多情空余恨
白羽醒来时不在自己的明黄榻上,他却来不及分辨,脑中仍是方才之梦,他在梦中化作一屠龙少年,同那恶龙缠斗了七天七夜,才砍下龙角。
他摸了摸手心,仿佛还有龙血粘湿的触感,倒是想起,那龙似乎太好对付了些……他使的那些招数,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,与人对战都不足看,何况对上神兽?
未几,他又嗤笑一声,不过是梦罢了,他何必太过挂心?
——只不过,龙向来是皇族的象征,他这梦,似有些不详。
站起身,他习惯性地喊了一声:“小齐子。”声音却乌隆隆回响了几遍:“小齐子……小齐子……小齐子……”竟是回声。
他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不大对劲,忙点燃了手边唯一的蜡烛,细细一看,自己竟身处一山洞,深邃晦暗,狭窄幽闭,只有一个出口,通向黑暗的密道。
茫然四顾,他不知自己身处何处,又为何来到此处。
空中蓦地响起一庄严声音:“自此道而行,你便能解开心中疑惑。”
这声音似是凭空出现的,白羽四处寻找,也未看到此人丝毫踪影,不免带着一丝警惕问:“尊驾何人?”
声音威严肃穆,却未理他的发问:“有人替你求来了机缘,你便上前去看看罢。”
说罢,白羽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向前推了一把,身不由己地开始从那小道蹒跚向前,直走了一炷香的工夫,眼前豁然开朗。
良田千万顷,碧波池荡漾。楼阁精美无比,秋收金麦遍地。有男女老少,怡然自乐。
他正感叹于这是哪里的桃花源,便见到田间插着一杆旗帜,正是他亲手绘制的云国国徽。
白羽大惊,云国经历了战乱兵火,天灾人祸,何能这样繁华?
那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了:“这便是帝王之运的福荫。”
白羽疑惑道:“何为帝王之运?”
“原本每个皇帝都受上天庇佑,国家才能休养生息,奈何你原没有帝王命格,云国便只能苟延残喘。”
白羽只觉摸不着头脑:“那为何现今又如此?”
“自是有人替你逆天改命。”
“谁?”
“他以己身换你三梦。第一梦,以亡国太子之遗志予你,此乃帝王之志。第二梦,以青龙之尺木予你,此乃帝王之运。第三梦,原本应当是帝王之术,可他早已在十年间分分寸寸教予你,我倒是难以幻出梦境来给你了。”
说着,白羽的面前竟凭空现出一面镜子,镜面中却不是他自己,而是竹一龙。
他六岁开蒙,他哭闹不肯出阁读书,把砚台都砸破,竹一龙只得握住他的手,教他习字。因而他写得一手好行书,却像极了竹一龙的字迹。
之后竹一龙陪他通读儒墨法三家经典,写策论、批奏章,分分寸寸,他都印着竹一龙的影子。
他十四岁迎来了他的小新娘,沉鱼落雁之容,闭月羞花之貌,然而却为了她的娘家不停谋筹,朝廷暗潮汹涌,大臣勾心斗角。他厌倦得紧,只觉高处不胜寒。
于是,他十七岁引竹一龙陷入情爱,却当作自己是以身饲虎般壮烈,却在内心深处埋了长安的雪同竹一龙暖意盎然的手。他步步为营,走上夺权之路,却不成想,竹一龙连命格都舍弃,换他云国海清河晏,换他一生平安顺遂。
白羽霎那间脸色煞白,双眼有如白纸点上去的墨滴似的:“他如今在何处?”
“你见过他。”
“何时?”
“第二个梦,他是那条青龙。”
玖·结发为夫妻
白羽重又回到了那个山洞,此时,那幽暗山洞却化作一间明亮屋室。
那声音用一阵劲风送他进来之前,说道:“我以帝王之愿为第三物,换他此生命格,也算公平,你且去罢。”
屋内四下张灯结彩,檐下挂了红灯笼,桌上燃了龙凤烛,连床榻上都绣了凤凰交颈,缠绵非常。罗帐低垂,隐隐约约有个人影。
白羽屏住呼吸,轻轻撩开罗帐,昏暗烛光下,只见竹一龙穿着大红吉服,衬得他肤色如雪,肌骨莹润,宛如世间最骄傲洁白花朵。
——他明明开在云端,是自己非要摘下,却又弃之不顾。
白羽这一刻只觉心口仿佛张开了一个洞,空空荡荡,只有穿堂风经过,冷得他牙齿都战栗。
床上的人似是被他的动静吵醒,勉勉强强睁开眼睛,瞥见他的一瞬间,带了笑意:“你怎么来了?”
白羽赶忙上前扶起他,只觉触手可及之处,竹一龙的身子一片冰凉,没有一点儿热气,他额上还有深深血迹,伤口几可入骨。
白羽心里坠入寒冰深渊,脸上却不动声色:“我来同你成亲。”
这句话出口的刹那,白羽蓦地愣住了。
这是帝王之愿,为了满足他内心深处的愿望而成之幻境。他原本以为,在竹一龙十年间耳濡目染的教诲之下,他会再一次看到政治昌明、百姓和乐的云国,然而……面前的一切却完全颠覆了他的预料。
他曾鄙薄自己宛如青楼妓子,以一身皮肉换取摄政王的忠诚,他曾以为那是为了国,为了他的皇位。
现在看来,归根结底不过是他的二两真心作祟。
竹一龙低下头,长睫颤了颤,然而动容瞬间被归正返本之言压下:“不可,皇上自应为了江山社稷考虑,怎可为了一己私欲荒唐行事?”
白羽抱住他的腰,脸直往他脖颈间蹭,虽是一片冰寒,他却觉得仿佛此生最好归宿:“你这话听着大义凛然,但你予我的三梦,又何曾不是一己私欲?”
竹一龙不确定是否瞥见他的眼泪,只听到他在耳边沉沉的言语:“自小,你便效忠父皇,他被前朝皇帝害了,你就替他报仇。父皇去了,你便说要让我做个好皇帝,可我没有帝王之志、帝王之愿,你便偷也要偷来给我。你说,这世间山海相接,巍巍高山连绵不绝,可我原本觉得这世间也没什么意思,万人之上也并不有趣,我从不想做皇帝……这么些年,你唯独教会我一件事,那便是当个好皇帝。所以我,收下你逆天改命换来的帝王之位,我会安心,守好云国。”
白羽笑着,却比哭得更难堪些:“如今,你的愿望我帮你达成,我的愿望不过同你一起,也不可吗?”
红烛的掩映下,竹一龙努力伸了手去碰他的脸,这一动作却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:“好,我应你。”
然而白羽也不过从他俩的发尾各剪了一束发,绑在一起。
“结发为夫妻,恩爱两不疑。我不疑你,你也要信我,知道吗?”
没有合卺酒,没有一拜天地,没有芙蓉暖帐度春宵,那又如何呢?
即便只有如此,也欢喜得要掉下泪来。
像白羽小时候常常撒娇躺在竹一龙腿上一样,如今调换了对象,竹一龙睡在白羽腿上,面色苍白如纸,气息幽微。白羽却像是哄着一个哭闹不肯睡的孩子,声音温柔得掐出水来。
白羽轻声问他:“你还记得你问过我的那句话吗?”
“哪一句?”
“你问我,汝意谓长安何如日远?”
是了,那是他们在扬州的时候,草长莺飞二月天,暖风醉人,万物复苏,像是一切都还有机会重来。
“嗯,我记得。”
竹一龙的声音已经轻到只能耳闻,虚弱得像是下一刻就会随风飘散。
“长安远。”
“为何?”
“举目见日,不见长安。”
他终是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。
那些过去,成为一场葬在长安的、遥不可及的蕉鹿之梦。
拾·春如旧
“我曾被人用心爱慕过,分分寸寸。他为我亡了国,覆了皇权,以己身换了这世间。于是我即便厌倦了这世间,不管走向何处,都像是有他相伴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他死在了我们成亲的那一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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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名取自《世说新语》,文中部分古文部分来自《淮南子·天文训》《荆州占》已在小节标题写明,其余标题来自各类古诗词,龙的形态和资料取自《尔雅》。
陷入低潮期之后写得非常痛苦,每天只能写一两千字,最后还是摸索着写完了。自我感觉是个重结构却失了故事性和感情的奇怪故事,有些失望。
全文写下来我倒是有点心疼李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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