狂飙。强盛。盛强。
小欢喜。凡士林。
镇魂。朱白。宇龙。巍澜。
大宋少年志。宽辛。
全职。叶皓。

【凡士林】暮雨(完)

前作朝云:     

续作暮雨:  

总计约5w字,本篇更新1w+,正式完结撒花~



11

 

M台综艺播出后的第二天,林磊儿在P大物理楼享受了一把众星捧月的待遇。平时跟他不熟悉的老师都来开了几句善意的玩笑,还有好奇的学生不敢跟他打招呼,磨磨蹭蹭互相推脱了几次,才在他迎面而来的时候,小声说:“林老师好。”

林磊儿通通付之一笑,连带是方一凡粉丝的同事眨巴眼找他要签名,也模棱两可地应了:“是吗?我们不是特别熟……很多年没见了,有机会吧,有机会一定……”

从前说句话都会脸红害羞的林磊儿,终究变成了如今谎话说一半,真话说一半的样子。

他克制住自己把面前人群挥开的愿望,只是坦然地微笑。

 

两种念头在他心里交织。

一种是破罐破摔,该说的怨恨都说完了,像是从血管里拔除最后的余毒。方一凡最后避开人群,把他留下的纸条叠好,收进胸前的口袋里,低着头向他道歉:“磊儿,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

他看到方一凡颤抖的眼睫,心里蓦然升起酸涩,像是心上长了一个溃疡,每跳动摩擦一次,就有一次的疼,牵扯着五脏六腑,却依然有种疼痛带来的鲜活,让他觉得即使疼死也好过麻木。

另一种则是强烈的自我厌恶,他终究做不到母亲的期望,当云淡风轻的君子。他用自己的痛苦来测试方一凡对他还残余多少感情,再用这样的感情来伤害对方。

他骂自己:“林磊儿,你他妈果然是个精神病。”

 

他在斯坦福读博,有时候压力太大,会躲在楼顶吸烟。他当时的暧昧对象是个红头发的英国绅士,用优雅的英音和冷幽默吐槽他是“偷偷摸摸做件小小坏事就当作抢银行的好学生”。

绅士喜欢他的英俊温和,却又疑惑于他因着在国外才可以肆意尖锐的某时某刻。去蹦极、去跳伞、去潜水,在每个暧昧对象都吐得晕头转向的时候,林磊儿也觉得天旋地转,但是却真的好像学会了做候鸟,飞起来。

他在人前做怯懦内向的林磊儿,在这样的时刻,却会近乎自虐地想着,你们谁又知道,我曾和我的表哥搞在一起。

最可笑的是,他在奔向新生活的时候,毫不在意地、像丢掉幼年不喜欢的玩具一样把我随手扔掉。

星点的火光,与银河的光亮交融,与黑夜的频率共振,勾勒出的白色烟雾一碰即碎。

夜晚对他的秘密守口如瓶,于是再醒来的时候,他依然是按部就班的林磊儿。

——他爱过这样的夜晚,也痛恨这样的夜晚。

 

回国之后,林磊儿怕方圆和童文洁发现,烟很快就戒掉了。

早该明白,他最大的瘾从来都不是尼古丁。

着迷得近乎毁灭的,来自许多年前,少年人清晨醒来时相拥的体温。

虚假得仿佛能够包容整个世界,因此也只能够活在他的幻想里。

 

 

12

 

午餐时间,实验室的同学嫌食堂太挤,就点了外卖围着工位叽叽喳喳地吃。

林磊儿皱皱眉,感觉胃里有点空,才又隐隐约约意识到,自己又错过了早餐,以及前一天的晚饭。

看了看表,恰好是就餐高峰期,他起身接了杯水,准备十分钟之后再去食堂。

 

他年纪尚轻,又是忙着做研究的时候,只带了两个博士,一个硕士。

他看到自己带着三个学生,头碰头围成一圈儿,叽叽咕咕边吃边聊。

林磊儿平日里不怎么关心他们的私生活,带学生带得很老派。虽然邮件必在十分钟内回复,学生家里有困难也会帮忙申请助学贷款,还会特意转账一笔心意,但却拒绝了他们添加微信的请求。

学生乐得如此,导师不喊他们打杂跑腿再好不过,师生关系疏离得恰到好处。

因此林磊儿并不是特意去打探他们到底在看什么,只是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有点熟悉……

 

“在看什么?”林磊儿努力放轻了声音,怕吓着他们,谁知三个学生还是被吓了一跳,齐齐抬起头来:“老……老板……”

被遮挡的屏幕露了出来,方一凡拿着个木鱼,一脸贱兮兮地唱莲花落:“三十三天天上天,白云旁边出神仙,神仙原是凡人变,只怕凡人心不坚,总叫凡人心来坚,个个给你做神仙……”

后期给他P了个济公的帽子,旁边围的一圈人都笑得直不起腰。林磊儿也没忍住,扑哧一声。

手机的主人是个女生,叫孙篱,平时读书很刻苦,大约是怕他觉得自己注意力没放在paper上,忙着解释:“我偶尔才看的,今天是中午休息……”

林磊儿摇头:“没事,学习辛苦,休息时间放松放松。”

孙篱松了口气,看着他眼睛还盯着屏幕,就把进度条往前推了推,大了胆子接话:“您看,前面这段也很好笑,方一凡在菊儿胡同那边跟老大爷一起唱京戏,给人惊着了,还说呢,小小年纪看不出来是资深的票友。”

旁边的学生也极有眼色,搬了个凳子过来,林磊儿从善如流地坐下了。

 

大约孙篱在跟同学安利方一凡,选的是综艺里的高光合集,方一凡性子跳脱,很有综艺感,关键时刻又很可靠,这种反差萌确实很吸粉。

狭窄的屏幕里,方一凡的眉眼依旧是阳光透过棱镜一般的流光溢彩,唱着歌的时候,眉目流转,绚丽洒下颜色。

“老板,您知道方一凡——”孙篱话没说一半就拍拍头,“啊我忘了,您是他表弟啊,那这些节目您肯定都看过了吧。”

“没有,”林磊儿淡淡地说,“我很少看这些。”

孙篱哑然:“是老板平时太忙了。”

林磊儿不置可否,安安静静地陪他们接着看。

 

视频播完,下一个视频是采访cut,标题略显惊悚“方一凡多年暗恋终曝光?!818方一凡采访合集!”

孙篱有点尴尬,感觉在老师面前看娱乐八卦还是太超过了,想点下个视频,又碍于林磊儿在场,不敢乱动屏幕。

林磊儿适时地站起来:“我去食堂吃饭,你们随意。”

 

他走出办公室,还听到办公室里叽叽喳喳的聊天声响。

“我都说了嘛,方一凡肯定是隐婚,他也从来没隐瞒过自己有喜欢的人啊。”

“也许是分手的前女友啊,每次提起来他都挺落寞的,说不能见面,说很想她。如果只是隐婚的话何必,他都快三十了,就算有女朋友,粉丝也能接受,哪会藏着掖着。”

“啊,爱而不得,我们凡凡好惨。”

林磊儿只是轻轻把门关上。

 

——多好笑,这个人这样耀眼,又何曾被爱的人辜负。

 

 

13

 

方一凡从梦里惊醒之后按亮了手机,凌晨三点一刻。

他倒了杯水,心不在焉地翻了翻朋友圈。做艺人的朋友有的拍夜戏,发摄影棚的照片;有的背着老板偷摸谈恋爱,暗戳戳还跟微博联动。

他翻了很久都没找到自己想看的,点进林磊儿的头像,纯黑的背景,角落有一只猫猫头,看上去软乎乎的。

朋友圈是三天可见,什么都没有。

 

他躺在床上,盯着天花板上吊灯隐约的轮廓,想起旧事。

方一凡发现林磊儿自从戒药开始,就睡得很不安稳。之前没注意到的时候还好,现在有时候半夜凝神去听,就发现好久没有失眠的林磊儿会在半夜辗转反侧,翻来覆去,乃至整夜失眠。

即使睡着了,也会在梦里含糊地呢喃头痛。

他去问医生,医生只说,林磊儿的药有依赖性,原本就不该减得这么快。更何况,这个药也难免有些伤心肝脾肺肾的副作用,林磊儿又很久没去体检,总归对身体不好。

方一凡暗示过几次自己知道他没有好好吃药,但林磊儿偏偏这时候卖乖,硬要拉他去医院,就委委屈屈抬头亲他,死活不肯再继续吃昂贵的进口药,说心病靠心药医。

然后再仰着头冲他笑,说表哥就是我的药。

方一凡的理智瞬间呼啦啦就飞了,而毕竟彼时他也只是个高中生。

如果换成了现在二十八岁,他不为钱发愁,也不会被美色诱惑,绑也要把他绑去医院。

他那时候没办法,只是睡得不好,听到林磊儿翻身的动静,就下床钻到他被窝里,听到对方呼吸渐渐平缓,才能也一起睡过去。

 

他模模糊糊地感知到,或许这个世界对每个人扔下的生活重负都是一样的,只不过有些人一路走一路扔。林磊儿却在身后装着背篓,重负之下,一直走,再累也不过抿抿嘴,忍下去。

其实倘若没有高考这样折磨人的压力,或许林磊儿当真能够缓慢治愈。

但现实生活又不是连续剧,每天每天的烦心忧虑,无法集中的疲惫神经,终究还是会体现在大考的成绩上。

 

查到高二下期末考的分数,林磊儿脸色瞬间变得煞白。年级15名,如果放在方一凡身上就是童文洁烧高香的程度,但如果是林磊儿,就是从来没考过的低分——距离他想要的清华,如隔天堑。

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对着家乡的方向跪着,扇自己耳光。

方一凡被隔绝在门外,听他哭,听他说,如果不是他,他母亲不会死。

 

他生来带着原罪。

 

 

14

 

林磊儿十岁的时候,家里已经闹得水火不容。他父亲脾气暴躁,有时喝酒了还会家暴。他母亲原本是个温柔女子,在生活的苦闷下也变得麻木,如同任何生活不如意的庸常妇人。

只在那一次,她小心翼翼地问林磊儿,眼中的光微弱如烛火:“如果爸妈离婚,你跟着妈妈过,好不好?”

林磊儿并不知晓他母亲是鼓足了多少的勇气,才在做了十多年家庭主妇之后,打算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。

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孩子,听到“离婚”两个字,只想到班级里有父母离婚的同学被人拿来嘲笑,是“没人要的野孩子”。

他摇摇头,攥紧妈妈的手,小声说,可不可以不离婚。

烛火熄灭了。

 

后来,林磊儿的母亲在疾病的折磨下死去,林磊儿站在洁白的病床前,听到旁边窸窸窣窣的谈论声。

“可惜哦,乳腺癌,她老公都不来看她,恐怕生活不如意,被气死的吧。”

“要是自己过,说不定能多活几年呢。”

“谁说不是。”

 

像是寒冬一桶水从头顶淋到脚底,又在冷风里结成冰。

林磊儿想,原来是因为我。

如果她离婚,就能过上更好的生活。

可是我说不要,所以她没有。

——是我的错,不然妈妈不会死。

 

林磊儿在方一凡的怀里哭得浑身颤抖,最后大口大口地喘气,几近产生过度呼吸的症状。

方一凡也是从这才了悟,林磊儿仿佛刻在骨血里的深刻的痛苦缘何而来。

是他没有参与的曾经。

为了平衡呼吸里的二氧化碳,林磊儿把纸袋套在头上,看上去像是动漫里的人物,可笑又可爱。

方一凡隔着纸袋亲了亲他的额头,站起身来,想着,他总该去做一回哥哥。碰到解决不了的事情,也合该他来求助的。

林磊儿藏在床垫底下的药盒被童文洁发现,本来战战兢兢的,结果童文洁搂着他就嚎啕大哭,场面突然就变得像养鹅场一样具有嘈杂声响,悲伤却又带着电视剧大团圆结局般的喜庆。

他有些蒙圈,看向表哥,方一凡只拍了拍童文洁的后背,小大人似的说:“让他好好吃药,肯定能好。”好像一瞬间就长大了似的。

 

林磊儿不知道,方一凡除了向父母坦诚了他的病症和心结,主动缩减了自己的生活费,上交了所有的压岁钱,让方圆和童文洁带林磊儿定期去医院,服药外带看心理医生。

但他的坦白里大半假话,譬如林磊儿早就想说,只是被他拦着。

他吊儿郎当:“我本来以为没多大事,但是磊儿现在睡得不好影响学习,他要考清华的,跟我可不一样。”

方圆拍他肩膀,肚子跟快要生产的童文洁一样圆滚滚:“人要有梦想的,方一凡,好好学习,不说跟磊儿考一个大学,好歹能都留在北京,在爸妈身边。”

方一凡摸摸磊儿的头:“我的小榆木脑袋,别努力得我追不上啊。”磊儿拨开他的手,不满:“我怎么又成榆木脑袋了。”

此刻真正像哥哥弟弟的样子了。

好似狂风暴雨终究只是他们的想象,海面上风平浪静,归根结底还是家。

 

直至高三寒假,童文洁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俩关系的不对劲,微信、微博,乃至手机库存里过分亲密却又舍不得删除的照片。

童文洁一个巴掌扇过去,声色俱厉:“方一凡你不要给我开这种玩笑,你们是兄弟,他跟你有四分之一的血缘关系。”

方一凡梗着脖子不说话,假装没看到童文洁打完他之后,还在颤抖的手指。

童文洁的眼眶突然就红了:“你听到没有,方一凡,你给我重复一遍。”

方一凡叹口气,搂住他不再年轻,长出白头发和皱纹的母亲:“我知道,我知道的……我们是兄弟,我们有四分之一的血缘关系。”

 

他停了一会儿,等童文洁哭完了,才说:“我会去南京读大学,我想读南艺,您放心,那时候我们就见不到面了。”

有时候想起林磊儿半夜坐在窗台,流着眼泪,在月光下环着他的脊背道歉,说“都是我的错”。

他彼时也轻轻吻了吻林磊儿的侧脸,说:“不怪你,别想了。”

——我知道,我知道的。

所以他依旧低声跟童文洁说:“您不要怪磊磊,他没有错,您别跟他说了。”

 

方一凡说到做到。

他把这个离别的过程拉得极漫长,从高考完的暑假开始,就把自己的生活完全填满,却又巧妙地将林磊儿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。

直到去南京之后,再也不联系。

他表弟向来对生活忍辱负重,唯一一次出格,就是一个人坐了一夜硬座从北京到南京,却在到达南艺门口时心生胆怯。

林磊儿茫茫然地想,或许方一凡只是想回归正常轨道,没有为什么,这条路才是对的,不是吗?

就像他想考清华物理系这件事,只实现了前半句,没有实现后半句,他只怨自己分数还不够高。

他对少年夭折的恋情也只能解释为,自己还不够好。

 

方圆和童文洁在这件事上保持了默契,闭口不言,就连方一凡常年不回家这件事,也只是背着林磊儿打电话抱怨。

方一凡好似笑得没心没肺:“反正磊儿在家,你们就把他当儿子呗。”

寒暑假里,他要么在横店观摩别人拍戏,要么跟着学校老师巡演音乐剧,鲜少回家。

林磊儿倒是因为在北京读书的缘故,能够代替他的位置,仿佛真真正正做了他父母的儿子。

方一凡于是宽慰许多。

 

方一凡注册了一个微信小号,用了高中一个默默无闻校友的名字,加了林磊儿,偶尔朋友圈点点赞,活得像个影子。

他也会打电话给季杨杨。

季杨杨的心思方一凡不是不知道,然而鞭长莫及,又无人诉说,干脆把一腔情意都宣泄在给情敌的电话里。

春天的时候说可不可以带磊磊出去逛逛公园,他喜欢蝴蝶和花;秋冬的时候说他的病情也许会在这个时候反复,你可不可以带他去医院复查,如果看心理医生的钱不够,我会打给你,你让他不要省钱;瞟了一眼北京天气,就说你可不可以陪他去看故宫初雪。

季杨杨冷冷地反问他:“你以什么身份给我打这个电话?”

方一凡躺在床上,看着洁白天花板发呆:“是表哥,四分之一血缘的亲兄弟。”

 

对于方一凡来说,他不怕失去,方圆和童文洁的爱向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,在爱里长大的孩子,通常有这样的底气。

但他知道,对林磊儿来说家庭的意义有多重。

天平的两端倘若放了他方一凡和家庭,不管孰轻孰重,林磊儿选择了哪个,他都甘愿接受,大不了父母百年之后他们还能互相扶持。

然而这个选择他都不想让林磊儿看见,就让他继续一无所知,在他从未拥有过的亲情里,代替他做他父母的儿子。

“我知道对你来说,家庭比什么都重要。如果不是我,你是不是会轻松一点。”

他愿意只当林磊儿溺海的浮木,只要林磊儿上了岸,他可以腐朽,可以漂亡。

 

如果从这点来说,他们果然是天生一对的表兄弟。

一个将母亲的死亡怪罪在自己身上,背负沉疴,良久不愈。

一个将另一个的旧疾通通归于自己,只觉得,如果陪在对方身边的不是自己,或许他会更好一些。

 

 

15

 

有没有后悔过呢?

当然有的。

 

方一凡爆红之后不知道挡了谁的路,曾经被蒙了眼睛拖到小巷里暴揍了半小时。阿七找到他的时候,吓得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,脸肿得像猪头,肋骨断了两根。

医院的护工并不如家里人照顾得好,有时候下手重了些,方一凡喊痛的时候咬到舌头,在赵婧面前呜呜呜假哭,说我骨头断了,现在可不能给你当奴隶了。

赵婧黑着脸出去打了几个电话,说着说着还把手机砸了。

方一凡跟阿七偷笑,扯着伤口,龇牙咧嘴地看着血又渗出来。

但即便是这样,他也没跟家里讲。

 

手脚都不灵便,方一凡却执意让阿七给他弄来一台电脑,架了个小桌子放在病床上,还腆着脸让阿七想方设法给他找个化妆师来。阿七一头雾水跑去问赵婧,赵婧冷笑:“让他折腾,折腾死最好。”

化妆师没找来,方一凡又改了主意,神神秘秘在房间里,似是在录像,头上包着纱布,吊着胳膊。

阿七当时以为他是在给粉丝录小视频卖惨,但在房门外听着模模糊糊的声音,却又不像。

“我当时特别怕自己死掉了,真的。”

“怕十八岁放开你的手,就再也没机会抓住了。”

紧接着有眼泪掉在被子上的声响,明明应当轻微如同蚊蚋振翅,阿七却确凿听见,碎裂的,清脆的。

 

后来,方一凡轻描淡写地说起来,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,就会录一个视频,写一封邮件给某个不能见面的人。邮件只静静躺在草稿箱里,被设置定期发送的时间。

“然后每个月去邮箱里,把所有邮件的定时发送时间再推后一个月。”

方一凡看见林磊儿的眼睛渐渐湿润,无辜地说:“原本想着等到八十岁再给你看的。”

“或者我英年早逝,来不及调定时发送时间,邮件正文有我的银行卡账号密码,从此你就可以拿我的钱做快乐富二代——毕竟你有我四分之一血统啊。”

林磊儿拿他备课用的《理论力学A》砸方一凡的脑袋。

方一凡抱头鼠窜:“你!谋杀亲夫加亲表哥!”

林磊儿翻白眼:“你死了我刚好去包养小白脸。”

方一凡嘤嘤嘤假哭,扮上了秦香莲:“官人你好狠的心……”

林磊儿不为所动:“视频呢?”

方一凡被学霸突然转换话题搞得一脸懵:“什么视频?”

林磊儿推推眼镜:“你不是录了很多视频,说要八十岁给我看的吗?现在跟八十也没什么差别,我想看。”在一起久了之后,林磊儿被宠得无法无天,脾气也开始向方一凡这个无赖靠拢。

“……不要,太羞耻了,我要用脚趾挖出一座布达拉宫了。”方一凡脸爆红。

“……方一凡你行,晚上睡客厅。”林磊儿威胁的样子跟他小姨简直一模一样,而方一凡也怂得跟方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

 

后来的后来,林磊儿通过缜密的逻辑分析猜出来密码,偷偷看完之后还发给了童文洁,一家五口在春节假期共同欣赏方一凡的精彩表演。

方一凡拉着窗帘说要自尽,也没人管他,个个笑得肚子疼。

不过那就是后话了。

 

 

16

 

季杨杨接到方一凡打电话的时候,正好落地非洲马达加斯加。黄芷陶在那边做无国界医生,季杨杨跟一个品牌(此处招商x)谈了合作,跟拍这些游走在非洲的白衣天使。

机场嘈杂的声响和老外晕人的香水味让季杨杨昏头转向,听到方一凡犹犹豫豫问他林磊儿现状,在心里狂翻了一万个白眼。

“你想知道就去找他啊。”

“方猴你行不行,到底是不是男人啊。”

“你不行我行啊。”

方一凡被季杨杨一激,果不其然就出门了——结果跑去了他常去的餐馆。

季杨杨要是知道了,百分百骂他怂。

好吧,他就是怂,但砍头之前还得给人吃顿饱饭不是。

 

他回北京住的小区在市中心,他喜欢人多的烟火气。隔两条街有一家老餐馆,很合他的胃口,老板是南方人,菜做出来有点童文洁的意思。

餐馆的常客除了他还有一对老夫妻,据说是一辈子没下过厨,吃了老板爷爷做的饭,然后是老板爸爸,现在又是这个老板。

老爷子瞧他过来,冲他招招手,店里人多,他正好去跟老爷子拼桌。方一凡却发现今天只有老爷爷一个人坐着,颤巍巍的胳膊上缝着黑纱。

老爷子吃着饭,含混不清地絮絮叨叨,有很多是时光淘洗后剩下的小事,一粒一粒的像是沙滩上的贝壳。不去捡的话,下一波海浪过来,说不定就卷走了。

“我后悔噢,我去参军之前,她摘了一朵小花,说要戴在我耳边,我们去照相馆拍个照。”

“我没同意,说以后再拍吧。”

“但现在,却怎么都想不起来,那时候她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裙子了。”

老爷子拍拍他的手:“后生仔,盛年不重来,干什么总是一个人呢?”

 

方一凡站在玻璃窗前,给他妈童文洁打电话,扯了几句家常闲话,终究又把话题绕回来,他说了方才饭馆里老爷子的故事,说了自己曾经被打断肋骨的经历,又说了林磊儿埋下的那颗时间胶囊的字迹。

他想,他妈最疼的林磊儿,如果不幸福,是不是可以再给他们一次选择的机会。

童文洁最开始兴致勃勃地应他,听到后面,越来越沉默,只间隔着有几声抽鼻子的声音。

他又开始胡扯八道:“妈,你就把我当成你女婿,或者把磊儿当成你儿媳妇不行吗?家里本来就是五个人,现在还是五个人,没多没少啊……”

童文洁中气十足地骂他:“以后不管你了,给老娘滚蛋。”

 

哦豁。

常年惹祸常年被骂的方一凡竖起了耳朵,有门啊。

没摔电话,反而这么热闹地训他,说让他滚蛋不就是让他赶紧回家嘛。

于是方一凡伸了个懒腰,笃定地说:“妈,我要去找他。”

 

我要去找他。

 

他走下楼梯,脚步越来越快,然后跑起来。

迎着风。

 

 

17

 

过了几天,林磊儿终究是在一个无聊的晚上,把那个方一凡的采访合集视频打开了。

视频的bgm是粤语版的《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》,林磊儿刷校内bbs的时候看过关于这部电视剧的热帖,一水儿都在舔许光汉的颜。

他闲着无聊的时候也把这部剧当作背景写论文,也陪眼泪汪汪的童文洁看了结尾。

他安慰小姨的方式很独特:“他们这个设定从逻辑上来说是不可能的……”然后列出了一二三四五,来证明男女主的命运仿佛不是莫比乌斯环的绝境。

童文洁点点他的脑袋:“磊磊哟,你这么不通人情事故,以后怎么找对象哦。”

于是气氛就会有一瞬间的凝滞。

他通常会在这个时候起身,去厨房洗个水果,再回来的时候,之前的停顿就好像从未存在过。

 

视频的剪辑手应该是方一凡和王一笛的cp粉,每一段采访cut之后都接了他俩互动的慢放。好像不管对手戏的双方是谁,慢放了之后都会显得有点东西。

前几天王一笛才给他发消息,说不知道方一凡又发什么疯,综艺录了一期就死活不肯再录了,工作也推了大半,不知道干什么去了。

“我他妈真是醉了,方狗下地狱吧!”王一笛尖叫着抱怨方一凡的模样,跟视频里低眉顺眼情意绵绵的样子交叠在一起,给林磊儿乐得不行。

他第一遍看得潦草,光注意看王一笛了,顺手还把视频转发给王一笛一起笑。

第二遍才拖着腮,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听方一凡一字一句说话。

 

——“谁人遇见谁人,仍藏着旧细腻”

主持人说,其实方一凡是个很好的人,只有过一次广而告之的大发雷霆,是方一凡不拍戏的间隙,有私生粉丝跟他到老家,用无人机撞他家里的玻璃,甚至要拿家人的信息威胁他。

主持人说,对方一凡来说,大约最重要的就是家人。也大约是为了保护家里人,他次次回去的时候都全副武装。

方一凡说,我很想家,但不能常常回家。

 

——“怀疑在执迷时,是伟大也谦卑”

主持人问,凡凡第一次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?

方一凡打太极,说我三岁就开始给幼儿园的漂亮小女生表白,你真要问的话,我很难给你一一列举他们的名字。

台下爆笑的时候,他却突然正色,手指画了一个圈,他说我好想建一个小星球,里面只住着我和我的小王子。

主持人故意打冷颤,说你不要突然自比玫瑰花或者狐狸,给我的感觉好恶心。

他于是只是笑,只是眼睛突然湿润。

 

——“如果我走向你一生,或吻着永恒如一刹”

主持人问,凡凡今天要唱什么歌呢?

他唱《任意门》,唱《保留》,唱《如果有来生》。

他笑着对台下的观众唱,你问我全世界是哪里最美,答案是你身边。

唱,在不同的遭遇里我发现你的瞬间,有种不可言说的温柔直觉。

唱,我们去大草原的湖边,等候鸟飞回来。

那时候方一凡还不红,在节目里被恶搞,穿着逗趣的鸟人装,脸上也被画上油彩,像是小丑,只看到一双温柔眼睛。

他郑重其事地说,我所有唱的歌都是送给一个人,我盼他夜夜好眠,从最初,到现在。

却又说,如果候鸟不回来,你就放了它,但如果可以……请你不要忘记它。

 

——“逾越万年月色,万年晨曦,切勿记不起”

主持人问,你为什么要进娱乐圈?

原来他千百次的回答都相同,他说,因为一个见不到的人,不能见面,那至少让他见到我。又笑,是有点自私的想法,不想让他忘记我。

林磊儿想,你是在对我说吗?说不希望我忘记你,就像叮嘱盲人不要忘记失明前五彩斑斓的世界。

何其残忍。

你说我是逃避也好,可是表哥,我真的再也没有看过任何关于你的电影、电视剧、综艺。你站在巅峰也好,站在低谷也好,我一概没有看过。

我只记得十六岁的冬夜,烟火绽放照亮你的眉眼,还有甜甜的苹果糖味道。这样就好像,我们都还在那个时候,从未长大过。

 

——“逾越灵魂肉身,宇宙洪荒,对或对不起”

视频的最后,是方一凡每年都会在跨年的直播里,在钟声响起来的那一瞬间,认认真真地说,我的宝贝,祝你新年快乐。

在这一瞬间。

你。

只祝你新年快乐。

 

——“美丽到相信太多,散失相聚,更相信不死。”

——“要是爱未能逝去,就能重生,爱的都是你。”

从视频衍生出的现实中的声响,落在门上,化作愈来愈响的敲门声,连带耳膜鼓噪地震动着。

像是一过经年,却又像从未离开。

林磊儿茫然地转过头去,视频里的方一凡仍旧笑得灿烂:“我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,都希望你能幸福。”

 

 

18

 

他终于等到他的候鸟为他而来。

倦鸟归巢的方向,永远是你身边。


 

19

 

甜蜜番外小剧场两则:

 

一、隔离期间无聊表兄弟纪实

 

因为疫情的缘故,方一凡的新剧迟迟不能开机,巡演也暂时没了着落,林磊儿的课也都改成了线上。两个人躲到方一凡的公寓,避开正在幼升小导致疯狂焦虑的妹妹和童文洁。

“卷,太卷了,”方一凡两眼无神,之前连林磊儿都被拉去给妹妹讲题,有时候还被出题人的脑洞震惊,不禁感叹作为中国最高学府的物理教授,也逃不过被K12折磨的命,“这世界疯了。”

然而,too simple too naïve。

林磊儿才是最正宗的卷王,一路从春风中学卷到清华又卷到斯坦福再卷到北大的卷王王中王。

 

林磊儿在根据医嘱逐渐减药,睡眠不多,所以每天早上六点就起床。回一遍邮件,看几篇paper,晨跑半小时,再做个早饭,方一凡才刚抱着枕头哈欠连天地从床上爬起来。

这么过了几天,懒怠如同树袋熊的方一凡心里那叫个惴惴不安:磊磊不会嫌我懒吧?不会嫌我不上进吧?不会觉得我每天不赚钱坐吃山空吧?

他看着林磊儿冷淡的脸,脑补他一定在说: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,难道真的有人天天中午十二点才起床吗?

于是他也定闹钟,每天早上痛苦地爬起来练声,毕竟音乐剧巡演虽然暂时不开,但是赵婧还要求他每周至少开个直播,给粉丝唱唱歌。

“最好还能带货。”冷冷的声音在方一凡脸上胡乱地拍。

 

下了死命令的赵婧和软磨硬缠的阿七都没能让方一凡上进起来。

但深刻践行内卷,并将其引入家庭的林磊儿做到了!

方一凡,他卷起来了!在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,他不是一个人!

看到《脱口秀大会》里面呼兰的段子,方一凡泪如雨下:“大家都是狗,你们这是何必呢😭”

 

 

二、关于水星记

 

方一凡喜欢在家里哼歌,最喜欢的一首就是水星记,他嗓子很好,因为是对着林磊儿唱,听起来比郭顶还深情。

“环游的行星,怎么可以,拥有你。”

 

突然有天,林磊儿较真起来,窝在方一凡怀里听他唱完这句,就开始了他的表演。

“假如你半径是a,一开始环绕你转轨道是r,你的质量是M0,它初始速度v0,环绕重力势能等于动能,所以1/2*m*v0^2=GM0m/r。假如你质量变成了M1,那么为了让它抱住你,即轨道短端在离你a处,那么根据能量守恒,1/2*m*v0^2-GM1m/r=1/2*m*v1^2-GM1m/a。同时根据角动量守恒,mv0r=mv1a,联立方程可以解出M1。”

“所以其实你吃胖了,就能拥有行星。”

方一凡张口结舌,方一凡目瞪口呆。

没想到林磊儿拍拍脑袋:“不对,GMm/r=mv^2才对,这样总能量是-GMm/r+mv^2/2=-mv^2/2。”

方一凡:“???”

林磊儿耐心解释:“你要行星离你变成原来的1/x,你需要胖成原来的(1+x)/2,比如你吃胖10斤,会离你近1/6;你吃胖100斤,会离你近2/3。”

 

方一凡在沙发上枯坐了一下午,终于想到了这事儿哪儿不对劲:“我的质量相对于地球这么小,难道不是可以忽略不计的?你这思路有点问题啊。”

“不对,你不是人,你是恒星,”林磊儿笑起来眼睛眯着一条柔软弧线,“你是太阳,所以行星才会围绕你转。”

方一凡脸红,方一凡羞涩,感觉被夸得醺醺然。

果然,理工学霸的浪漫就是与众不同。

 

“那你到底喜欢谁呢?黄芷陶……还是我?”林磊儿可怜兮兮地吸了吸鼻子,看上去好像还是高中生模样。

“你怎么现在还能问出这种话?”方一凡要气笑了,“我之前解释的你都没听懂?她劝你跟季杨杨在一块那段可不是我跟她说的,她好心办坏事而已。”

“我想听你说。”林磊儿低着头,看着脚尖。

方一凡一下子就心软,伸手揉他头发:“从高中到现在,从此刻到未来,永永远远都只有你,我只喜欢你。”

 

眼尾的小痣藏在镜片后面,凹透镜掩了狡黠的光。

——今日份勾引表哥表白,get!
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End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这算是我第一篇真正写完的连载,虽然5w字也并不是很多啦,只能算作一个中篇,但确实是写作路上的一大步!

感觉写到最后,表哥和表弟真的好像真的在某个世界可以坦然牵起对方的手,不必再拘于四分之一血缘的枷锁。

总而言之有完结连载文的我终于站起来了!期待评论!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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