狂飙。强盛。盛强。
小欢喜。凡士林。
镇魂。朱白。宇龙。巍澜。
大宋少年志。宽辛。
全职。叶皓。

【凡士林】朝云(五)

18

 

夏日流火还没滚完整个天空,秋雨就开始一场一场地下了。

北京少雨干燥,唯独这个时候能嗅到空气里湿润的雨水味儿。

 

童文洁买的洗衣机带烘干功能,一年到头用不了几回,因为北京这地界,衣服挂出去没多久就干了。

冬天的时候衣服挂在外面,会先结冰再升华——方一凡给林磊儿绘声绘色地描述着,他自己洗过一条牛仔裤,没经验就晾在了阳台上,过了两个小时再去看,牛仔裤硬得能自己站起来——即使是这样,也干得很快。

听得福建孩子十分羡慕,林磊儿喜欢北京的四季分明,而不是老家永恒的潮湿闷热。方一凡却嗤之以鼻,觉得北京才不配称为四季分明。

这里的春秋都短暂得仿佛一眨眼就不见了的蝴蝶,翩飞着很美,但捉不住。

 

方一凡低着头盯着面前的英文符号,只觉得它不认识我我不认识它,思绪早飞到外太空,比孙悟空的筋斗云跑得还远。

英语课他没怎么听过,但这节课,他刚打完一盘游戏,指甲咬过了,觉睡饱了,百无聊赖,顺耳听了一会儿,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句。

I have butterflies in my stomach.

恰恰好就点到方一凡起来翻译。

他哪儿知道啊,stomach是什么?哪里什么在哪里?他只勉勉强强认识个butterfly,还是暑假在老家的时候,林磊儿教的。

 

也不能说是教。

林磊儿捧着词典,坐在小板凳上背单词。大片的杂草间点缀着零星的小花儿,白色不起眼的四个小瓣,在手指间碾碎了,有种自然的甜香。

一只蜜蜂横冲直撞地飞过来,在方一凡身边突然停住,他吓了一跳,躲闪的动作仿佛跳起了社会摇,还吱哇乱叫,比夏日树上趴着的蝉还闹腾。

林磊儿歪头瞧他,看他东倒西晃的,扑哧一声笑出来。一只蝴蝶扑闪着云朵一样的翅膀,降在他手中的书页上,亲密得像一个吻。方一凡躲开了蜜蜂,蹲到林磊儿身边,伸手捏着书页的边,蝴蝶乖巧地落在他手指上。

“Butterfly,”林磊儿低着头,睫毛轻颤,他轻声开口说,“蝴蝶。”

方一凡觉得这场景太过美好,顺带记住了这个说不上难的词汇。

 

而写在黑板上的这句话。

I have butterflies in my stomach.

英语老师是个年轻活泼的女子,课上爱玩笑,所以面对着站起来就开始发愣的方一凡也没生气,让他坐下了。

她说,这句话的意思是“蝴蝶在我的胃里,形容紧张的样子”,还打趣道,就是方一凡同学面对着空白一片的英语试卷,七上八下的模样。

方一凡后桌不怀好意地说:“老师,才不是呢,明明是方一凡见到黄芷陶的样子。”

班里一阵善意的哄笑。

 

方一凡去敲他后桌的脑袋,乔英子也伸手过来打他。

但不知道为何,方一凡手伸了一半,突然假装打了个哈欠,手抵在额头上,遮住了自己按捺不住望向林磊儿的视线。

不能太过明显。

林磊儿在朝他笑,眉眼温柔缱绻,眼角的小痣活泼地跳了跳。

 

楼下建了一座小花园,绿色的铁门外面搭了花架,藤蔓绕着层层叠叠的绿叶,裹着阳光,配上白墙和红砖地面,像是打了日式的柔光滤镜,女生都特别喜欢去那里拍照。

方一凡以前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,觉得一群女孩儿你拍我,我拍你有什么意思,无聊透了。

可他现在却觉得林磊儿这样舒展又生动的笑容,应当被记录下来,永远珍藏。

 

只是这个时机……

别人都是在起哄他和黄芷陶啊,林磊儿当真一点都不介意吗?

——不,重要的是,为什么此刻他会在意林磊儿的介意与否。

方一凡突然觉得,蝴蝶在他的胃里扑腾了一下。

 

 

19

 

林磊儿转过脸,把脑袋埋在臂弯里。

你瞧。

方一凡知道什么呢。

 

他深夜的辗转与白日的困倦。

他此刻的嫉妒与沉默的微笑。

他无尽的自艾与……怯懦的暗恋。

方一凡知道什么呢。

 

前几天是第一次月考,他在清醒的每分每秒都积极地读书做题,效率高得仿若机器人。方一凡常常惊奇地看着他半小时做完一张数学或者英语卷子,几乎不需要思考,下笔便写,就像用了哆啦A梦的自动答题笔。

但林磊儿这时候却羡慕突然考砸了的黄芷陶,羡慕下了课之后会有方一凡粘在身边的,黄芷陶。

看上去就是光鲜漂亮又骄傲的姑娘啊,不说是方一凡了,就连他都欣赏。

他是趋光的植物,总想着向阳而生的。

 

林磊儿忍不住开始幻想,倘若表哥的身边站上这样的一个姑娘,该多么般配。他们打打闹闹地早恋,或许会在大学后因为异地恋而分手,在某个时刻因为放不下而复合,他们结婚、生子,共同抚育一个孩子长大,在白头的时候闭着眼离去。

他呢?

他只能远远地看着——不,或许他连远远看着的资格都没有。

只是表弟,一个……得了抑郁症的表弟而已。即使方一凡出于同情而温柔纵容,又凭什么允许他用热烈窥视的目光凝望一生?

 

甚至连争取的资格都不曾有,从一开始就没有。

他给不了阳光下的生活,一片坦途的未来。

他极目远眺也望不见的,遥远的未来。

 

他攥紧手里因为怕被别人认出所以撕成小块的药片包装锡箔纸,边缘锋利,划在手指上一阵刺痛的酥麻。

耳边像是能听见指尖的血液一滴、一滴落下的声响,有一阵湿润的温热感从指尖传来,浸到衣服里。

等会儿要快点洗掉。

 

上午十点钟,老师们争抢的最佳上课时间,不是容易瘫倒一片的第一节,也不是众人心猿意马想狂奔去食堂的第五节。

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,语调轻缓,给他们讲:“孔雀东南飞,五里一徘徊……”

窗外有斜飞的雁,排成纵深的形状,向仍还暖意盎然的南方飞去,北方却已经开始落叶了,有怕寒的人早早地穿上了羽绒服,裹在一团绒绒的毛团里。

叶子开始落了,短暂的秋季过去,就是漫长寒冷的冬天。

 

林磊儿茫然地看向方一凡,窗边的阳光落入方一凡的眉眼,一片光亮。

方一凡什么都不知道。

他冲林磊儿招招手,露齿一笑。

他几乎是阳光本身。

 

这就足够了。

方才蓦然升起的怨恨也好,嫉妒也好,都随着心里一荡而消失,温柔得像是旅人终于归于故乡。

兄弟又有什么不好呢,他们身体里,四分之一相同的血液在流淌。

那么至少有源于血缘的亲密,至少还有刻入骨血的安全感。



20

 

原本林磊儿已经不和方一凡一起住了,同昂贵的价格相配的是药品的效果,一个月以来,让他平静,也给他了难得的安眠。

但今晚他陷入了服药以来第一个反复期,不仅是惯性失眠的痛苦,还有对药物和自己强大的怀疑。

 

……我还没好起来。

林磊儿绝望地想。

或许永远也不会好了。

 

在长久的辗转反侧之后,林磊儿慢慢地从床上挪到窗台上,拉开窗帘望见北京流光溢彩的街道,几乎想要一跃而下。

他抱着腿,伸出手描摹着灯光滑腻冰冷的轮廓。虽然虚假,可是隔着玻璃看起来明亮透彻。他想要去拥抱深夜中这唯一看来温暖的火,哪怕如同飞蛾一样粉身碎骨。

窗户打开了一条缝,夜风钻进来,他伸了半条胳膊出去,不一会儿就觉得像是有细密的针扎透了他的皮肤,冷得几乎麻木。

他本来有点恐高,但这时候却好像也不怕了,缓缓地、一厘米一厘米地,推开了窗。

 

“你在干什么。”

平静的声音是方一凡的。林磊儿很少听到他这样平淡的声调,方一凡每一句话都带着充沛的感情的,他总是那样用力又精彩地活着,每时每秒丰盈着喜怒哀乐。

就像方一凡这个名字,谁念出来都是微笑的唇形。

 

林磊儿手一抖,意识突然回笼,窗户在他面前狠狠地关上,带着他的身体都在颤。

方一凡捏着他的手腕,力气用得很大,林磊儿踉踉跄跄地被他一拽,几乎是摔下来的。但被方一凡一搂,没摔到地上。

是被他抱在怀里的。

林磊儿的脸被冷风吹得青白,赤脚站在地上,一只脚踩着另一只,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模样。

但却笑了,眼睛里亮晶晶的,睫毛上像凝着露水。

 

方一凡没刹住力气,于是他们又滚到了床上。

姿势太过暧昧了,方一凡的唇几乎擦过林磊儿的嘴角,热度从脖颈攀升,只是在黑夜里看不出脸红。

方一凡气得要命,但是发不出火,林磊儿缩在他怀里,轻轻地颤,像是猫咪、兔子、仓鼠……诸如此类娇软而脆弱的生物。

不敢深想他看见林磊儿一点点推开窗子,风吹起他睡衣下摆的那一刻。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系上了沉沉的铁球,从高塔上破风,直直地坠落下去。手足无措,他只好用力地揽过林磊儿的腰,盈盈一握,像是美丽而冰冷的瓷器。

带着眼泪,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。

 

林磊儿埋在他的颈窝里,从另一个人皮肤上传来的温暖莫名地带来了困意,像缠绕着梦的飘带,在些微的窒息之中迎向无边无际的黑暗。

在他睡着的前一秒,他听到方一凡轻声的哼唱。

“我们去大草原的湖边,等候鸟飞回来……”

 

只是……

你知道吗?

候鸟不会回来了。

表哥。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TBC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写得太压抑了。

最后那一句歌词是《如果有来生》,欢快的歌词和曲调,却偏偏拥有这样的歌名……真难过。

不过,磊儿终于哭出来了,在凡凡成为他世界崩塌前最后一根理智的弦之后。

快互通心意了……然后更虐【不是

继续期待评论交流鸭!自嗨会有点寂寞的233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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